江湖册门所售的碑帖字画及古物,有多少是真的?利之所在,人皆趋之,不是册门中人,也同样喜搞这一套。为什么他们喜搞假呢?原因就由于收藏家在鉴定上有困难,常被假物所困扰。
以清代的毕沅和阮元为例,两人都以收集古物著称,尊为专家,一点也不过分。但在鉴定上,都曾出过错误。
按《清朝野史大观》卷十,谓毕沅在陕西寿辰,有县令送他“古砖二十方,篆纹斑剥,古香古色,且年号题识,皆可推究,居然秦汉物也”。毕见到大喜,而结果却是假的。
同卷又说,阮元在浙江时,他的学生路过通州,见烧饼背面斑驳成文,戏以纸拓寄老师。阮花费了很大气力来考证,说是《宜和图谱》的古器,同样闹了个笑话。
以上两例,乃是有意作伪,给鉴定蒙上了阴影。甚至无意作伪的器皿,也会被收藏家误认为古物。
《竹叶亭杂记》说徐松在伊犁,见一旧铁香炉很好看,便用蜡油在炉身画了条龙,还加了题识,浸在硫酸里,让硫酸把炉面腐蚀了一、二分。而画龙部分,因受蜡油保护,未被腐蚀,自然就显得突出。后来他回北京,也带回了香炉,被北京的鉴赏家看到,都认为是秦汉时的制品。于是《杂记》作者就感慨云:“可知鉴古,大率可欺也。”
由于鉴古的可欺,所以宇画古董商就经常“以赝作真,化贱为贵,以行其鬼蜮之术”,而被杭州人看作是鬼(见《两般秋雨轩笔记》)。
仁寿有位姓梁的,收有古物约两万件,解放后,他的这些东西,为西南博物院接收,一经鉴定几乎全是假的。
鉴定古物真伪,有两种情况是麻烦。
一是假得很早。如《养吉斋余录》称:与郑板桥同时,有位潍县木工,就能仿郑所画兰竹,并可乱真,故人所的郑画多赝品。另外一种是一件古物,分制为几件,造成真假难分。
如《西清笔记》说:“闻古铜器一件,可分造数器,各有真青绿在上,虽识者不烧指为赝也。”不仅铜器如此,瓷器也同样可作。他们把瓷器锯碎,用贵州产的羊桃汁来黏合,黏接后既看不见接缝,又非常坚硬,混然一物,而实际却是真假杂揉。其他还有真坯假彩与旧瓷底在新瓷器上的作伪法。这些手法,《清稗类钞》书中已经提到。
古物作假,还包括碑帖、字画和版本。
首先就碑帖来说从前的拓碑的人,怕第二个来拓,抢了他生意。便在拓后,将碑上的字凿破几个。这样一来,第二位拓的碑帖,就没有初拓的完整,如此恶性循环下去,越是后拓的,质量就越差。所以拓得愈早的碑帖,其实价也就愈高。
而后来的拓本,也为了卖得高价,便采取作假手法,补上拓本的缺字,来冒充初拓。他们补缺字的方法是:找位擅长写各种字体的人,用白芨、白矶、阿胶、煅石膏各若干重(省略分量),合做为“墨”,磨水写出与原碑相同的字体于缺字处,再用墨汁在上面拖过。由于白芨、白矾写过的笔划不受墨,这样就会显出字体,而冒充没有缺字的初拓出售。
写字还有一个方法,将极细铁粉,用白醋调匀,笔蘸写在缺字处,再用墨涂候干,拭去铁粉,即现字迹,又以黄蜡轻拂,也可冒充初拓出售。
其次是字画作假。
由于字画价高,故作假也比较严重。例如字画多是用夹宣纸书绘,拿去裱时,裱工能把一张画揭为两张画。一张归还原主,一张他拿去卖。这种作法,对画的质地有损,所幸还是真迹。另一种情况是临摹仿制,《清朝野史大观》记有一较典型的例子说:
高房山《春云晓霭图》立轴,《销夏录》所载:苏州王月轩以四百金得于平湖高氏。有裱工张姓者,以白金五两买侧理纸半张,裁而为二。以十金嘱翟云屏临为二幅,又以十金嘱郑雪桥摹其印款。用清水浸透,实贴于漆几上,俟其干,再漫再贴,日二三十次,凡三月而止。复以白芨煎水蒙其画上,滋其光润,墨痕已入肌理。先装一幅,因原画绫边有“烟客江村图记”复取江村题签嵌于内。
这段话,把作伪的方法与经过,都概括予以描述。通过描述提及将“烟客江村图记”嵌入一点,知它还是假中有真,用鉴赏家的真图记来骗人。
此外,还有纯粹的假画,如将斧劈皴画的山水充唐画,雨点皴画的则充为范宽作品,凡残山剩水画卷则充马远,对用枯枝、披麻皴的便充元、明画。
其中有的伪品比真品还画得好,所以精明的行家也同样受骗。为了防止受骗,鉴赏家也想出了一套对抗办法,不仅从画绢的单丝、双丝,纸张的质地优劣来辨认真伪,还从画图本身来区别。
首先观察图中颜料,是否古代所用的石青、石绿之类的天然物品。其次端详图中人物的脸型是肥或瘦,衣服是紧身或宽大,衣袖是紧口或大口,楼台是否金碧,结构是否合理,然后才决定画的时代,以免被欺。但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,册门所作伪品,依旧未能堵死。
至于版本作假,文献上也是屡见不鲜,《广阳杂记》说:宁波人丰熙和丰坊父子、都“善造伪书”。又《檐曝杂记》也说:王延喆带见到一部宋版《史记》,便雇请几位刻书高手,仿其格式字体,刻印二十部伪宋版《史记》,虽书贾也不能别真伪。
又《清稗类钞·工艺类》说:湖北刻书,本很粗疏,后经杨守敬指导后,不仅椠精,且能影摹宋、元版本。同书又说:湖南永州、广东顺德两地,除男子外,妇女儿童也能刻书,他们经常一边放牛,一边刻书,比“李密挂角”还勤快。
册门老海制造的假货,能混过鉴赏家的眼力,当然卖高价。对混不过关的,则卖给一些暴发户。以前邻水县有位名叫十伯韦的超级绅粮,家藏了部四部丛刊,竟公然宣扬他家藏了许多宋版、元版珍本书。伯韦先生的“名气”很大,除邻水县知道他诨号“伯韦辞典”外,川东人只要提起这个诨号,都知道是邻水的一位活宝。
他喜欢“抛文”,不把你抛得笑断肠子,算你幸运。解放前,成都人若吃了亏或赌输了钱,喜欢说“召(读去声)一目的”,就是他的“”之一。
伯韦先生是四川军阀混战时,靠给驻军筹款中饱而发财的。发财以后,装成一副饱读诗书的架子,八方附庸风雅,买了些字画和书籍,装书的箱子,顺便也装红宝盒子以及扑克。书虽从未有人看过,但每年六月都要搬到天井晒太阳,以防生虫。他抛的文,可能不是书上的,而是书虫在他肚里作怪诱发的,所以才会“出日成脏(章)”
有次他去给人家母亲拜寿,一见面就说,“恭喜你老人家人面寿星(兽心)。“别人父亲死了,他送祭幛,上写着“驾返瑶池”,连男女都未分清。他建了一座房子,落成之日,大排筵宴,并请县长光临指导。县长说:“房子修得好,可惜光线暗了点。”他马上立正说:“报告县长,我已经派人到上海买光线去了。”原来他把玻璃当成光线。其他秽不入耳的故事尚多,恕不一一奉告。总之,像“伯韦辞典”这样的人,正是册门老海的最佳买主。